人在塔在:疫情时期创业企业保持现金流的道与术

作者:朱莎。来源:网络法实务圈。

声音

“我的客户已经提前付款了。要是做信用证的话,惨死了。”


李晨从业12年,现在在杭州经营一家服装外贸企业,2019年全年营业额500万美金,手下12人,货代外包。节前是发货高峰,开航日正好是年前几天。疫情后货代不开工,货物滞留在港口,客人没有提单无法提货,交涉无果,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合作也不好说。“算了一下,工资加办公室租金每天不少于4000元。 不过好在他们这次是先收款再发货的,假如是信用证模式,一方面还要等到客户提货才可以找银行放款,另一方面还要付给上游供应商逾期回款的违约金。

“电商这一波还好了,看看那些做餐饮的,原材料易耗品都备足了还得处理掉。”

楼芒的公司在深圳,从2016开始在海外线上平台做销售,也算是出海比较早的电商,不过一直自给自足,没想过去融资。2019年营业额5000多万,手下员工40多人。疫情开始后,国内工厂订单押后或者取消,客户那边只好显示缺货。但是公司还是得准备复工,所以另外花了几万采购了各种防疫物储备在公司,同时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外来人员接触,给全部远途通勤成员报销来回滴滴车费,公司总要有公司的样子,“ 各组错开上班,一天在公司,一天在家,减少人数,加强空气流通。”

“工程这块,农民工的按天算。管理层麻烦点,都是年薪,只好把绩效先压缩了。”

曹老板的公司做工程项目承揽,从玻璃幕墙到涂料,年前给工人的报酬就清了,如今没项目开工,就不发了。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和管理层一些人谈绩效压缩的事情,“看员工会不会闹,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管理层的谈判筹码会比较多。”

身边这些创业多年的小企业主,知道我想尝试讨论困难的解决路径后,很乐意分享他们面临的问题,有的合法,有的是真没办法,要良心,但是企业也要先活命。


困境

关于新冠引发的企业困境,连颇具规模的西贝餐饮,都说账上现金撑不过三个月了; 刚刚美股上市不到一个月的蛋壳公寓,又被质疑资金紧张,“员工停薪留职”、"要求房东免除租金"的声音不绝于耳。更不要说业务规模、融资实力都没有这么强大的中小企业,与这次疫情相似的2003年的非典时期,从一季度GDP 增速 11.1%直接落至二季度增速 9.1%。“2003的非典成就了一个阿里"这句话,是鸡血也好鸡汤也罢,虚不受补的是大部分实体的小企业,实体经济看的工业发电量、用水量等,延迟复工带来的短暂休克目前还可以按日计算,但如果疫情出现反复,还会再冲击市场。上一轮在经济去杠杆化中没有被打下来的,在2019资本寒冬没有被打下来的,2020年一季度可能要被病毒打下来了。

2003 Q2 受到冲击的三大产业:


图片来源:同花顺,WIND,光大证券


决战现金流

疫情之下,正规的医生不会说这个特效药保准可以治好,毕竟每个人体质都不一样。同样,企业也无法直接拿到解决问题起死回生的方法。不过最近几位大佬不约而同地提到现金流: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的陈春花疾呼:保住现金流,是当务之急;金沙江创投朱啸虎说:形势比非典严峻,一定要严控成本,卡死现金;梅花创投吴世春认为,2020是地狱模式,要迅速盘点现金可用月数。


现金流对企业来说就是血液,尤其在这个时期或许感受颇深,一家毛利率20%但是没有现金流的企业,和一家毛利率2%但是有现金流的企业,前者先死的概率远大于后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这个意思。现金流来自那里?一般从经营活动、投资、募集这三大类获得。具体的还包括销售商品、提供服务、出售资产、收回投资、募资、租赁、交税、支付劳动报酬及其他费用等,由此形成的现金的流入和流出。一般当然是经营活动带来的现金流越多越好,企业成长最健康,但是也不绝对:不少公司在投资和募集方面获得的现金充裕也可能是好事,比如募资获得的现金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家公司“信誉”还不错,商业模式被认可,这种情况在利润表无法直视的互联网公司里还真的不少,亏损归亏损,现金流量表还是美美哒,烧钱的底气有。而融资无门的小企业这一项基本零分,毕竟现在投资人也不好过,好的标的公司非常稀缺。


为了帮中小企业缓解疫情防控期间不能生产经营带来的困难,这两天北京、浙江、广东、山东、重庆相继出台了系列措施,主要包括:维持人员稳定不得随意裁员、降薪,减免企业应缴纳的各种税费、鼓励减租,要求金融机构提供贷款便利、减免逾期罚息等。央行也在2月3日开展了1.2万亿逆回购,2月4日又追加了5000亿的逆回购,央行释放的流动性,还要一阵子才会传导到实体企业。而眼下或许可以抓手的,是如何从销售、提供服务、出售资产和收回投资这些环节开源,同时合法地把租赁、税负、报酬节流下来,把现金攥手上自救。

道与术

1. 看住股东。股东或者关联方以借款等名义,长期占用公司资金的,根据《公司法》已经涉嫌构成滥用股东权利损害公司或者其他股东的利益。必须想方设法要求归还,修订模糊的股东借款合同,明确还款方式、期限、利息、违约责任等内容,增加担保条件,如果拒不配合的,除了通过公司发函、或律师函施压,必要时可以借助司法手段查封、冻结。

2. 用好知识产权,为融资助力。自《专利权质押合同登记管理办法》实施以来,知识产权的质押融资越来越广泛,知识产权在新兴科技企业中的比例更为突出,2019年银保监会、国家知识产权局、版权局联合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知识产权质押融资工作的通知》明确提出“支持具有发展潜力的创新型(科技型)企业。”这个融资对象是针对注册商标专用权、专利权、著作权等知识产权中的财产权。特别是对互联网企业,充分调动企业的知识产权(包括职务发明),不光为了获取质押融资,在满足一定条件的还可以申报各级高新技术企业、享受减按15%的税率征收企业所得税税收优惠政策。

3. 剥离处置资产,换取现金空间。规划非核心资产的股权、设备、无形资产的处置方案,僵尸业务有时候换个环境或许还可以活过来。借此复工延期的机会可以寻觅意向接受方,与职工沟通,将医疗、养老等保险事宜和职工安置费与产权交割统筹考虑,必要时可以提前请评估机构介入,以便在无法找到接受方的时候准备后续挂牌转让。

4. 股权激励的时候也到了。参考2003年华为遭受非典封锁,出口同样受到严重影响。华为内部实施了力度很大的激励,基本覆盖了核心员工,并且规定了3年的锁定期维持战斗力稳定;为其他员工认购虚拟股权提供最优惠价格,员工承担虚拟股权每股价格的15%,其余通过机构配资,稳住了人也融到了资。其实对中小企业来说,如果人少,在股权激励模式下可考虑先签署《代持协议》,由大股东先代被激励对象持有激励股权,或者在期权模式下,设置每年一段时间为窗口期,统一行权。对于根据被激励对象获得股权的支付资金来源需要在协议里明确写:1) 自筹;2) 授权公司每月从工资里扣划。股权激励尤其不要和劳动报酬混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5. 利用平台和物流发力。比17年前的非典现在的物流情况要好很多,部分电商企业,如速卖通、eBay等为物流提供了疫情期间的优惠政策,为出海的中小卖家提供帮助。在和客户沟通发货时间的时候也需要争取这些物流服务商、平台商的最大支持,法务和PR、GR共同发力,让消费者知道我们的商品没有受影响。

6. 极限生存的情况下,还需要从协议角度入手:

2月2 日,中国贸促会向湖州某汽配制造企业出具了不可抗力实施证明,为企业向客户提供中止履行的证明提供了法律保障,但是这并不是说所有受到疫情影响企业都可以直接以不可抗力作为理由不履行协议。在没有最新司法解释的情况下,可以参考2003非典期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在防治传染性非典型肺炎期间依法做好人民法院相关审判、执行工作的通知》该通知第三条明确可以使用不可抗力的条件为:“因政府及有关部门为防治“非典”疫情而采取行政措施直接导致合同不能履行,或者由于“非典”疫情的影响致使合同当事人根本不能履行而引起的纠纷”。

所以目前的大部分房屋租赁合同,需要根据情况,除非由当地出台了更加明确的通知,否则并不能当然的以不可抗力为由拒不支付租金,应当以协商来处理,以免引起违约责任。


图片来源:中国贸促


同样的,对重大投资协议,如果还没有生效的,或者必须经过有关部门批准后才可以实施的,若定金或者诚意金还在排他期内,本着继续合作的诚意沟通,其他先缓一缓,尽调的可以底稿先准备着;反之,如果是已经生效的重大投资协议,股权或者资产需要尽快筹划,有些收购标的里还有后续大量的交割任务,如资产盘点、整合、人员及工资的接手、以及原转让方未披露的或有负债、拖欠缴纳的员工社保问题,充分考虑到这块的成本,如果在未来3-6个月时间如果无法保持经营甚至影响收购方经营资金流的,不妨考虑下改变收购模式,降低收购成本及转让所得税成本,如承债式收购、现金+股权收购、股权置换收购……确实不能了,启动回购条款,争取原转让方吐回来一点,或者启动中止/终止条款,防止损失扩大。有相对主动权的公司,可以尽快排查下协议,比如项目承包合同有支付节点要求的,可以审查押后支付的条件,控制每个环节的百分比,积极和客户沟通,非核心的往来文件多几个不影响,争取款项在手上,当然,如果大家都“各扫门前雪”的话,有可能形成恶性循环,反之,在大环境恶劣的情况下,正是体现企业信誉的时刻,有条件支付的前提下,仍应当遵守诚信原则。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了解下上市公司造假的套路,考虑如何反向操作。比如欢瑞世纪(000892)在2019年7月被证监会处罚,连续4年提前确认收入,通俗地讲就是:把按照合同尚未收到的资金放到这个年度,资金其实还没到手。这么研究绝不是要造假,而是了解什么样的情况是非法的,尝试寻找合法的路径。合法的抓住现金确认收入则是将商品所有权上及其风险和报酬依照约定转移给购货方;或者对于劳务服务来说,可量化(如完工进度能够可靠地确定)的尽快量化,对于无法量化的劳务服务,按照已经发生的成本先收回来。


所以最近科创板对申报企业的问询,大量的集中在互联网企业的收入确认上,这从一个侧面也反应互联网企业在收入现金流上有突破口。传统的商业模式下,收入是一级一级传导的,一个商品的销售价格来自中间环节的加价,而从互联网及电子商务发展后,营业模式是趋于扁平化的,上游的下游的收益更加体现在服务价值而不是环节加价上。所以,信息使用费、商品销售、广告费、网络空间租赁费等构成了互联网服务价值的具体体现与收入。这些又可以按照点击、流量、次数收费,有相对明确的数据流可以追,这也是瑞幸咖啡2月4日回应浑水公司质疑瑞幸财务造假的最主要理由。这种模式下,抓住服务对象就是抓住现金流,服务直接对应了流水,同时更加需要注意虚拟商品或商品提供的折扣、退货率、奖励积分,以及供应商的回款周期、广告分账周期,这些涉及到资金的再次确认,在合同/电子合同中务必把时间、手续等关键条款再明确出来。


同样在投资关系里被投资一方适当牺牲一些估值条件,尽快搞定正式的交割文件,把收到的投资款落袋为安,这是现金流很重要的一环。业务、财务和法务部门都需要协力,多角度评估现状,砍掉的合同、贴现的汇票、冲红的发票……总之先活下来。

历史的螺旋上升

回顾2003年的非典,当时的企业毫无准备,信息网络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而且彼时刚刚经历了亚洲金融危机,根据国家统计局和民政部测算统计,“非典”期间中国内地累计死亡349人,造成直接经济损失933亿元人民币,人民和企业都并不比现在好过,但是好在法律与政策的保障措施并没有落下。


时间

文件

说明

2003年4月

北京市委市政府率先发布《关于保障医务人员全力以赴做好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的若干决定》《关于加强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的决定》

全面建立非典患者的社会救助机制;暂停娱乐场所经营,并开始公布各区县疫情

2003年5月

央行先后发布《关于应对非典型肺炎影响全力做好当前货币信贷工作的意见》

切实保障防治非典型肺炎所需的合理信贷资金供应

2003 年 5 月

财政部关于非典型性肺炎期间的系列通知

对受“非典”疫情影响 较严重的行业减免税收政策的通知,如餐饮、 旅店、旅游、娱乐、民航、公路客运、水路客运、出租汽车等。

2003年5月

国务院的《工伤保险条例》颁布

把医务人员非典感染纳入工伤。

2003年10月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与传染病疫情监测信息报告管理办法》

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与传染病疫情信息方面瞒报、缓报、谎报。

资料来源:国务院、人民银行网站


这些文件对复工的企业现金流有同样有重大意义,维护开工,务必做好工作场地的严格消毒,提供必要的劳动防护用品,建立和完善安全生产制度,报告落实责任人,全力配合管理部门的检查与隔离措施。毕竟可以安全复工多一天,意味着春天又近了一天。

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负》里谈论说:”秩序之所以可取,不在于它能保持一切因素各就其位,而在于它能够生成在其他情况下不可能存在的新力量。对有序化水平——即秩序创造并提供的新力量——更有决定性作用的,不是其构成要素的时空位置,而是它们的多样性。”疫情之下各行各业的问题及思路都爆发出来,也是旧秩序调整的契机,疫情之后,一定还会有更多支持企业的保障措施和鼓励出来,也一定有更多的新业态蓬勃发展,这个是历史告诉我们的,也是一个小创业者告诉我的“做有温度企业,最不济就是再来一次,本来创业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作者:朱莎,微信号13588256529,欢迎交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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